甜牙与纨绔鳄鱼。

【甘板】Called It Solitude

在此之前,我从未称之孤独。

Nutty×Toothy

 
*第一人称视角

*角色身份暗示

 

Called It Solitude

 

 

“请你不要再唱了。”我遇到了,那个23岁不得要领的学徒。

 

 

午后二时的商业街,没有行人和他们脚底的扬尘。百叶窗上积灰一层,抬头是钴蓝色玻璃的窗,后面人去楼空。我低头呼吸一口荒凉,像幽灵一般在陌生的街道上来回游荡。也许是为了虚张声势,路边的音响尖叫起来,循环往复播放仅仅一句广告词。

 

听不见了,身边的友人在聒噪什么。

 

那个瞬间,遥远的事物无限拉近,冲进脑中。是歌声,灌满了歌,吉他和平静的人声,街头卖唱的年轻男人将声音淌进空气。如果你有幸听过,那会是一束干燥的阳光,还有几片风化的雨滴。我路过摊开的吉他箱,任影子被交架桥的巨大投影吞噬。

 

  “我想给他一点钱。”


只不过是从投影里再次走进光中,一个念头拎住我的后颈。我突然停下脚步,在背包中翻找出两张零钱。


“去吧!”依稀记得友人这样说,灿烂的笑脸却模糊不清。我大步走上前,练习好的“你唱得很好听”到了嘴边,却变成一个僵硬的微笑。那年轻男人嘴角带着的暖意,在我放下纸币后消失了。

 

我想说。

 

我想说。


我真的说不出口。没有理由。

 

愧疚得几近呕吐,不敢直视那男人的眼睛。不远处满是纹身的长发女子划拉着手机,一旁身穿职业装的男子在小本子上涂涂写写,而身后的阴影中友人还在等待着。被悔恨与自我厌弃包围,无法脱身,胃中一大股腥臭带苦的液体涌到喉头。

 

然后我就猛地从床上起身。

 

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事情,做了真实到可怕的噩梦,醒来发现只是不小心用被子蒙住了头。因剧烈呼吸而干燥的口腔吐不出一星唾沫,我如同一条脱水的鱼。不,至少我没有挣扎。

  

或许只是今天的夜晚过分冰凉。听见玻璃杯中水位上升的奏鸣,随着越来越高的声调,我终于赶在水漫出来前,放下了梦魇。松开按钮,捧起满满一杯比空气冷上三分的水,直灌下肚。低温使人本能地集中于眼前,顿时睡意全无。

 

透过浓重夜色看到了微弱的光,我想起那个学徒的脸庞,和自己无半分相像。

 

 

偶遇的那天,他难得安静地坐在台阶上,仿佛和身旁青苔别无二样。我知道厚重门板后是他的家,家里曾经还住了另一位先生,总是自言自语,特立独行。透过栏杆,常常能看到后院里笨手笨脚打理花草的人影,一年四季都穿着糖果色的长袜。

  

听到我的话,他诧异万分。

  

“可我没有唱啊。”

 

“不,你每晚都我的梦里唱了歌。”

 

他愣了一下,爆发出响亮而愚蠢的笑声,造型奇怪的门牙一览无余。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,一手揽过我的肩,笑得眼泪直流。

  

“荣幸之至!但这种拙劣的搭讪方式,真不适合你。”

 

外人口中荒诞的事实总是得不到重视。他毫无顾忌地谈论起理想,事业与爱情。分毫不设防的信任使我有了些许好感,但他的话题始终提不起我的兴趣。谁会在意你未知的前途,那些尚未发生的故事呢?妄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永远无法用言语填满,正如人与人的相互理解永远无法仅依靠言谈。

 

“知道街尾那家糖果店吗?等我老了,就把它买下来怎么样?”


 “你还很年轻。”我抬起头,暗自腹诽,总算是提及一些令人振奋的事物了。

  

 “被你这么说还真是失败啊。”他眯眼盯着街尾的方向,细碎的阳光落在地面,落在脚边。伸腿探了探温度,他决定坐在一片完整的投影下。 “谁知道呢,或许明天,后天,我就不再年轻了。”这时我才发现他脸上的雀斑,或许这就是他逃避阳光的缘由。

 

令人惋惜,尽管其貌不扬,但那的确是一张极其适合阳光的脸。

 

午后是一条狭长窄缝,我越过去,不耗分秒;而他在缝中,无论走向哪端,都碰不到尽头。二时,灼热已然爬上我的后脑勺。于是我缩在他身旁,争夺一小片阴凉。他就那么自然地挪动一步,半边脸被光吻住。你大概想象不到我为何而震撼。是眼睛。他的眼睛。

 

那绝对不是任何人工造物能反射的颜色。用味觉来形容,一定是甜味的。点在舌尖,愉悦的心情便从大脑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。我想起舞,狂奔,脱离这具躯壳,发散每一个细胞。向海浪或是飓风诉说这种不可名状的心情,然后倒在它们怀中烧成灰烬。疯狂止息在一刹那,因为我知道我不能。

 

于是我别过头,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话上。家里的那位生病了,他告诉我。不愿意去医院治疗,也不愿意见其他人。每天像个孩子一样缠着他,满口胡言。饮食起居的费用都靠他一个人的收入,时间一长,真有些吃不消。听上去是在抱怨家长里短,可他的脸上浮现出了,幸福与满足的孤独笑容。

 

在此之前,我从未称之孤独。

 

世俗所谓功成名就,或是按部就班平淡生活,都不是他所渴求的。尚未磨灭的少年心气,是我在他身上找到憧憬的原因,也是他不得要领只为学徒的原因。世上不乏疯子,可他们只爱天才。你呢?你是一介凡人。可我要怎么说出口。

 

他不再面带笑容,而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凝视我。神色像是穿过了我的躯体,跨过了我的灵魂,面对他自己。我手足无措,意识到自己似乎刺伤了他。如果他下一秒失态地痛哭出声,如果他恼羞成怒把我赶走,良心会毫不留情地谴责我。但他只是转头望着空荡荡的后院,一言不发。

 

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重量缓解了我的些许愧疚,他和大多数人一样,小心翼翼地靠着,似乎担心我会被压垮。这样温柔的人为什么要被我的无心之语所困,为什么要为本不应发生的错误担责。他弓起的背脊上,压着不可视的痛苦。风声和剧烈的心跳声在脑海中掀起波澜,我似乎听见他开了口,又似乎没有。

  

恐惧又一次扼住我。


我想说。


我想说。

 

“其实你在我梦里,唱的很好听。”我最终还是说出来了。手在颤抖,呼吸也不太平稳,但是谁在乎呢,他已经听到了。

 

 

那天午后二时,23岁不得要领的学徒问我,他真的能够学会爱人吗。自那以后,我再也找不到他了。只有一束沉重的花留在门前,可能是他后院里所有的花——枯死的幼苗,萎焉的花芯,以及最夺目的,蓬勃盛开的那几朵。我捧起那束花,仿佛捧起他一生的重量。

 

 如果你看到他回来,请代我拥抱他,并回答:

 

  “不必再学了。”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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